2010年6月19日 星期六

The Painting

幾個月前拿去投稿校刊的東西

仔細想想連我媽都看不懂了 怎麼可能還會上呢



因為幾個月後的我還不會太討厭它

所以就留個紀錄吧

寫的時候沒有查任何資料 一切都是我膚淺的想像

粗淺就請見諒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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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



在像豬窩的房間中翻了十多分鐘,總算從某件髒襯衫的口袋裡找到響個不停的頑固手機。打開才發現是封新訊息,內容如上所述,只有這麼一句既委婉又冷漠的命令。



一大清早,我被吵醒,為了這封無趣的簡訊。







即使很想直接倒回床上睡回籠覺,但一想到老爸從小開始就不時告誡我女人的高危險性,為了不惹上大麻煩,還是做個適當的回應才是上策。

我們約好了時間地點,就這麼決定在今天把事情談個清楚,她果然是不喜歡拖泥帶水的那一類型,不過這只是和她相處兩年的我作出的膚淺感想。



那是個艷陽高照的冬天,只拿了手機和錢包,轉了轉鑰匙,鎖起破舊公寓5樓的自家門,然後就這樣垂頭喪氣地展開旅程。

說到談判,其實應該要穿的更體面一點,好比說西裝襯衫與燙平的長褲,不過對我而言T-shirt配牛仔褲就很足夠了。

來到馬路上卻一點都沒有冷風刺骨,邊擔心溫室效應之餘,才發現停在路邊的自家轎車被拖走了,雖然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開車去,我還是反射性地嘆了口氣。





手機顯示早上十一點整,嚴格來說還有許多時間,步伐也不禁悠哉了起來。

就在那時,我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走在空曠的前方街道上。



「喂!」我叫出聲,人影猶豫了會,但沒有回頭。

「就是妳啦!」

那個直髮女孩總算轉過身來,懷疑地望向我這。



少女頭戴軟帽,身穿細肩背心搭上熱褲和黑褲襪,真是充滿年輕味的模樣。

她歪了歪頭,即使看了好幾眼還是不明所以。



「唷,我是不是看過你啊?」這開場白可真是傷人呢。



「吃過午飯了嗎?」









我們在一家速食店解決午餐,錢是各自出的。



「所以說,我到底在哪見過你?」

「等等應該會想起來吧。」

「是嗎?那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看你好像很閒,我也沒事,所以想說找個認識的人聊聊天,消磨時間也好。」

對話至此時,女孩吸了口可樂,微皺的眉間似乎很想憶起眼前的瘦弱男子究竟打哪兒來。



先一步解決餐點的我從口袋裡拿出煙盒,擠了一根指往對座。

「吶,要抽嗎?」

「這種地方才不能抽,而且我已經戒…啊!」

少女驚訝地張大嘴巴,露出一個「原來是你啊!」的誇張表情。

「原來是你啊!」

「啊,是啊,勸妳戒菸的輔導員。」

對座的臉色像是話劇演員般沉地相當明顯,嘴巴緊緊鎖著可樂吸管。

「所以咧?我最近沒有逃家也沒有偷東西喔!」

「現在是上課時間吧?」

「咦?啊!我知道啦!我又沒有說我沒有翹課!」

明明是做錯事的一方卻理直氣壯了起來,真是傷腦筋,不過本來就不是要追究這個。

「…你是來抓我的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不自覺地面露兇相,這丫頭的表情和語氣居然顯現出些許歉疚,就說不是要追究這些了嘛!

「不是,我只是想消磨時間,妳等等有要去哪裡嗎?」

「嗯…沒有,你不把我送回家的話,到哪倒是都可以。」

怎麼這樣,本來還期望能有個暫時目標可以前往,兩個人都沒有目的地的話,這巧遇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不過少女似乎一點都不這麼覺得,聽到不是來抓人就泰然自若地吃起充滿油脂的金黃色薯條,真是悠哉的傢伙,雖然我沒什麼資格講別人。

「欸!你手機有遊戲嗎?」

少女伸出手這麼說。

「只有數獨。」

「好,借我。」

我將手機遞過去,玩起手機的她,立刻轉換成認真的表情。



「你想就這樣玩整個下午嗎?」我用單手托著臉頰問道。

「嗯,也可以啊。」

「不找點別的事做?」

「玩手機不就是了嗎?」

「好浪費光陰啊。」

「是很浪費啊。」



我默默地看著她玩了兩個小時。

在這之中把兩邊的餐盤都拿去做了分類,上洗手間,想著一些之前輔導她的事情,而她的心力始終專注於困難的多重九宮格數學遊戲。



之後我便走出速食店。







一年多前,我被分配到輔導一個逃家加上偷竊的高一女生,那時候我才剛結婚。

「嗯…為什麼要逃家?」

我為無法幫這問題多做修飾而在心裡咋舌。

對座的少女微低著頭,非常緊張地盯著光滑的辦公桌面。

我們所處的地方是一間諮詢專用的小房間,真要說起來,這有點像是警察在做筆錄的場所,只是旁邊沒有人在監視,當然也不會有手銬。

「就…不知道。」

少女沉默了約莫三分鐘後總算打開金口。

「覺得家裡很煩?」

「嗯,有一點。」

「煩到想逃家?」

「…其實還好。」

「所以…還是不知道?」

逃家女孩點了點頭,於是我拿了支原子筆,在桌上的白紙畫了一個圈圈。

稍微反省一下剛才的態度是不是太兇了點,於是繼續我們的對話。

「嗯,妳好像還偷了東西?」

「拜託!那只是一支小梳子!」

少女突然很氣憤地喊道,隨後卻又察覺失態似地縮回原位。

「是嗎?其實我也這麼覺得。」

「…」

我瞄了眼在瀏海下的冷漠表情,沒什麼收穫。

「不是有零用錢嗎,怎麼不用買的?」

「嗯…我…」女孩吞吞吐吐地,顯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和逃家一樣?」我問道。

她像隻乖巧的貓點了點頭,於是我又在紙上畫了個圈圈。







如果真要找個地方去,就該先往高的地方移動,這是生物追求生存的不成文規定,不,感覺上好像單純是我的偏見。

總而言之,是該找個地方好好消磨才對,雖然呆呆望著手機少女也過了不少時候,但距離約定見面的時間還是有很大段的路要走。

我抬頭望向城市裡最高的建築,是座漆成紅色的高大鐵塔,矗立在離這有點遠的城市中心,遺憾的是現在的我不能往那裡去,因為那正是幾個小時後的目的地。



「喂!你手機不要啦?」

玻璃門內的空氣伴隨所謂的年輕聲音呼喊出來。

「沒有,抽個煙罷了。」

「第一次看到叫人戒菸的隱君子。」

「那是工作,而且女孩子抽菸不好看。」

「那是偏見吧!」

她高舉手機,啪地一聲打在我的臉上。

「所以咧?想到要去哪裡了嗎?」

「沒有,妳呢?」

「那去百貨公司好了。」

我用腳尖踩熄香菸,沒表示反對。



感覺自己好像一頭牛,別人怎麼牽就怎麼走,但這意外地讓人挺放心的。

牧童走在我的斜前方,看起來不是特別開心,倒也不會憂鬱地踏著步伐,這段路對她來說好像很熟悉,常常在外遊蕩的話,大概也會弄出個一日旅遊行程之類的東西吧!



「吶,你真的不通報我爸媽?」

她說著,或許是因為發現我都沒有使用手機。

這不禁讓人懷疑,也許剛剛的兩個小時都是為了佔用我的手機而設計的,不過個人認為這女孩並沒有這麼狡猾。

「不用,我幹麻沒事找事做啊。」

「今天是正常工作天吧?」總覺得被不久前自己的話擺了一道。

「我得了大病,連請一個月病假。」肚子痛一個月,好可怕。

「你真是個很廢的輔導員。」

「彼此彼此。」





百貨公司樓下聚集了人潮,好像哪個大牌的偶像來開簽唱會。

看起來很不友善的音響設備放出雜亂的歌聲,就我聽來很刺耳,但在聚集於小廣場的觀眾耳中或許是天籟,基於安全原則還是不要隨便抗議的好。

眼前的女孩停了下來,墊起腳尖試圖看清楚被人牆與音響包圍住的廣場舞台,幾分鐘後,不知是因為沒興趣還是實在看不到而放棄行動,接著竟然出乎意料地轉頭詢問我的意見。

「你要看嗎?」

「怎麼可能。」

「喔,那走吧。」









諮詢室裡的沉默讓人很不舒服,況且剛剛的對話根本一點輔導作用都沒有,於是我決定改變方針,拓展新視野。

「吶,我們換個話題吧!」我狀似精神抖擻地提議道。

「說到貓,妳會想到什麼?」

女孩狐疑地抬頭望向我。

「貓?為什麼是貓?」

「嗯,沒為什麼,要狗也可以。」

「不了,貓就貓,我剛好養過貓。」

女孩撥了撥溜到前面的長髮,總算表現出能正常對話的意思了。

「小時候我家有一隻白貓,很可愛的,我們還帶牠去山上露營。」

「嗯,然後呢?」

「結果那次回家時,沒發現牠跑出了攜帶式寵物籠,就這樣被我們丟在山上了。」

對於這麼簡潔有力的轉折,我著實感到一陣驚訝。

「妳好像還挺無所謂的。」

「才沒有!那時候我才國一,知道以後哭了好幾天,還因此發高燒耶!」

「啊!真抱歉,原來是這樣。」

女孩說完後便開始東張西望起來,或許是發現輔導並沒有想像中嚴肅,而且眼前這個人也沒有預料中可怕。

我看著這樣的她,回想一下剛剛的對話,於是再次拿起藍筆,在白紙上打了一個勾勾。

在此同時,女孩注意到我的動作。

「欸,你在寫什麼?」







一個中年男子配上年輕女孩,怎麼想都是不純正的組合,而且重點是看起來最不純正的肯定是我,真傷腦筋。

我們晃過一樓的化妝品專櫃,走上手扶梯來到下個樓層,在這之中我還在想著那些外貌很盡職的店員看我們的異樣眼光,還好同行的女孩似乎不以為意。

少女只略過一樓,剩下的樓層全都捧場地逛了一圈,像是家具、生活用品、電視遊樂器、精品店、茶葉、書店、衣服,總覺得好多東西一下子在眼前溜了過去。

帶路的傢伙對這種走馬看花的逛法似乎是樂在其中,有時她會看看標價,或是撈點試吃食品,就這樣解決5個樓層,看起來倒也很滿足。



最高樓的7樓有電子遊樂場,我們投入十元,換了兩枚代幣之後便坐在「雷電」的機台前玩起電動。

「雷電」是縱向捲軸射擊遊戲,就是小飛機對上無數子彈的神勇故事。

我的童年記憶與伍元價值僅僅支撐紅色戰鬥機飛到第一關的boss便英勇陣亡。

隔壁的藍色飛機還沒有耗掉半條命,駕駛員是黑髮女孩。

放下手邊工作的我只好轉而看向旁座,女孩的側臉映著遊樂器螢幕的強烈聲光,毫無表情、不發一語地操作著高難度飛行。

第一關、第二關、第三關,我們兩人都默默看著子彈越來越多的螢幕,即使電子遊戲場充滿吵鬧與噪音,在這個機台前卻還是圍繞著祥和的沉默。

「會破關嗎?」

「破關要兩顆。」

「這樣啊,要幫你換嗎?」我撥撥口袋,零錢發出咖拉拉的碰撞聲響。

「不用了,好無聊。」

說著,女孩便站起身。

我看到被主人拋棄的飛機在彈雨中失去它的第一條生命,然後也跟著她離開了。







。v。



「你看。」我說道。

白紙上只有這個很陽春的圖形,大剌剌地攤在女孩面前。

她在那瞬間楞住了。

我沒多說什麼,女孩也是,但在她那黑亮的瞳孔裡,似乎閃過了許多事物。

回憶、失意,以及被什麼安慰的複雜情緒。

那模樣只維持了兩秒左右,少女偏過頭去,好像決定把那些感觸全部包裹,然後塵封在床底下似地。透露這樣顯而易見感情的她,仍然不發一語。

我猜想自己肯定也有過這樣的反應,不禁覺得神奇。



「雖然是亂猜的,不過妳有在抽菸吧?」

「咦?嗯。」

「別抽了吧,也別逃家了。」

我放下白紙,讓它仰看天花板。



「輔導就到此為止,可以吧?」









「你最近過的不好嗎?」



離開百貨公司後,我們在附近的公車站稍等了會,然後搭上8號,通往高塔的路線。

或許是感到已經走了太長的路,兩人雖沒事先協議,卻都很有默契地站在走道近車頭處,沒有人提議要坐上博愛座。

「很好啊。」我抓好拉環後回話。

「好到在外閒晃?」講話和吐槽肯定是女人與生俱來的天賦。

「妳還不是一樣。」

「老婆呢?妳有結婚對吧?」

「嗯,有啊。老婆?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有孩子了嗎?」女孩不知為何感興趣了起來。

我思索了一會兒,這實在是個令人困擾的難題。

「沒有。」我回答「大概不會有了吧。」

「啊?為什麼?當頂客族?」

「分居兩個月,快離婚了吧。」我語帶保留地說。

她停止一切話語和表情,就像神經被狠狠扎了一針。

公車穿過十字路口,馬路兩旁的人潮如同在陪我們跑馬拉松,一點空隙都沒有地蜂擁而上,這情景不管看幾次都令人深感恐懼。

「真的會離婚喔?」她這麼問道,似乎在為我難過。

我沒有馬上回覆,只是望向離我們很近的前車窗外,剛剛還能目睹全景的紅色鐵塔,現在高聳入雲,恍如通往天際。

等到女孩的視線也攀上高塔,我才開口:



「天知道。」







圈圈、勾勾、圈圈,毫無美感可言的組合。

幾年前,是那女人先畫給我看的,我指的是老婆大人。



為了什麼而畫,老實說已經忘了。

但我始終想知道她抱著什麼企圖畫出那圖樣。



有次,我想起這件事便開口問她。

「咦,我畫過那種東西是嗎?」

身旁的她這樣回答,語氣很悠哉。

那時的我們才開始同居不久,剛大學畢業,沒有工作,也沒考慮過將來。

我們倆躺在床上,眼前只有吊在天花板的電風扇。

「那個的確是笑臉吧?」她反問道。

「難道不是嗎?」

「應該是吧,我也覺得是呀!」

扇葉依然轉個不停,我於是沒再提過這個問題。



然而,白紙上從來都沒有其他提示。

或許這些結論僅僅是我們的自以為是。



在那之後我們結婚,一直到現在。









離鐵塔還有兩站時,車上的廣播電台很守本分地發出整點報時。

「這麼晚了啊,差不多該回去了。」

「是嗎?」我心不在焉地應道。

和她約好的時間正是整點,我遲到了。

「等下一站我再直接轉12號,這樣比較快。」

「喔。」我開始思考見面時該怎麼道歉,但這頹喪的態度似乎令身旁的女孩擔心起來。

「你振作點啦!」她拍了拍我駝著的背說道。

「我很好啊。」

「看起來爛透了。」

「這樣嗎?」

忽然一陣劇烈的震動,原來是到站了。

這時我才總算抬起頭為少女送行。

「我走了。」她說「開心點吧,你教我的。」

我點點頭,卻想不起來有什麼時候教過她那玩意兒。

少女下了車,我看著她的背影,直到被車門隔開。



那時我才忽然想到:她說的回去,應該是回家去吧?



少了個人,突然變得安靜許多。

獨自靠在前面座位旁的鐵管上,重播那些零碎的往事片段。



或許,任誰都會聯想到一個激勵自己的笑臉的。

就當作是在苦悶生活中給自己的一點微薄施捨。



又一震晃動襲來,公車轟轟作響,準備再次出發。



即使不明白這到底是好或壞,但我想那女孩最後一定會回家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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