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 一段後
我終於能出院了
拿掉了蓋在眼上長達三個月的白布
瞇瞇眼睛 難得重見的光明
醫生對我和父母親叮囑了幾句
告別灰白的醫院大樓
前往還未曾謀面的新家
寒假那時
一場車禍不幸發生在我身上
早知道就不該坐在小貨車的置物台上
如果我乖點的話 就可以避免遇上這次車禍
玻璃碎片也不會插進雙眼
只不過 因為等不及到新家
我還是這麼做了
好痛
高二 寒假
老爸買了透天的房子
就在離這公寓老家十分鐘路程的地方
考完試的我 著手進行搬家工作
老爸說
這次搬去的房子很大
我的房間會變成本來的3倍寬敞
爺爺 奶奶 還有姐姐都會搬進來一起住
他就是喜歡這種家庭團聚的感覺
原本我應該能在新家悠哉地度過寒假
誰知道那該死的意外 使我在病房裡躺了三個月
不見光明的生活
我一輩子都不想再過了
高二下 一段後
[姐姐是個怎樣的人?]
回家的路上 我問向前座的父母
許久後 媽媽說
她很特別
高二下 二段後
因為一段時正在養傷
並沒有考試 當然也沒有成績
不過以我的實力 要趕上缺失的進度完全沒有問題
二段的表現肯定是出色的
經過一個月的時間
大致適應了新家的生活
新家有三個樓層加一層閣樓
大人住在一樓 而我的房間在二樓
姐姐的房間則在我的隔壁
首次看見所謂貨真價實的姐姐
是從醫院回家那天晚上
確認過3倍大的房間樣貌
我想去看看2樓的客廳
走出房門時 姐姐剛好經過
她長的像媽媽
我記得老爸是這麼說的
但實際上她比媽消瘦多了
直髮垂在肩膀 直達膝蓋以下的長度
那髮是白色的
白色的睡衣 黑色的斑點圖樣
露在外的是白色的皮膚
她的瞳孔黑而大
就像有病的人一樣
她的全部很湊巧地 都是黑白的
弟弟?
姐姐因我的視線停下腳步
她伸出了手 於是我回握
這個人就是我的姐姐
然後呢 接下來怎麼了?
哈哈 哈哈哈哈
我這麼想著時
看見走向廁所的她 邊輕晃著長白髮
邊這麼開心地自言自語著
有天
我看見姐姐在客廳吃著小美冰淇淋
電視上則在播卡通動畫
我也從冰箱中拿出了巧克力棒
小美冰淇淋和巧克力棒大概佔了這個小冰箱的8成空間
弟弟 你眼睛受傷?
姐姐的聲音乾澀
語調則像是剛在練習發音般不順暢
姐姐是有病的 她會和自己說話
簡單來說就是神經病
不過這句話應該是在和我說沒錯
要不要 我把眼睛給你
姐姐把手指輕貼在眼睛周圍
作出了個似乎真的能把眼珠吸出來的手勢
一開始我對這樣的姐姐存有畏懼
但過了些時候
這些感覺變成了厭惡與噁心
或許這是種歧視
過去老師們總是說要包容這種人
但是我沒有辦法
真的出現在身旁時
才了解到要接受這種人還真難
我對外人不會談到姐姐
我的成績優秀 人緣又好
在學校裡和朋友談天說地
每天都過的很快樂
也不是說很逃避還是恥辱
只是覺得也沒必要特別提起自己有個奇怪的姐姐
高二下 三段前
二段的成績仍保持在相當優秀的水平
成績單到的那天 爸媽找我說話
雖然有一部份是誇讚
但是另一部份卻是提醒
兩年前 姐姐的成績單和我的無異
但是她瘋了
爸媽只要我能放鬆壓力 別太逞強
我從那天開始對姐姐有點改觀
厭惡和噁心減退
取而代之的 是覺得可憐
面臨升學考試的壓力漸漸來了
班上裡除了原來的談笑聲 也多了一點嚴肅的氣氛
即使如此 我仍覺得自己能表現的很好
一直以來 我都能掌握住手裡的東西
不管是成績 或是精神狀況
我不會變成姐姐那樣的
我相信
除了在客廳和姐姐碰面外
其他的時段我幾乎都不會看到她
唯一能知道她還活著的線索
就只有從那房門裡傳出的笑聲
最近我聽見那笑聲
越來越覺得可憐
姐姐原本是如此優秀
如今卻只是個廢人
一天半夜
我正在研究課本上的孔孟倫理時
房門叩叩作響
我好奇地打開門
沒想到見到的是姐姐
她雙掌合十
用一種不太好意思的表情低頭道歉
那個...我不小心把你的巧克力棒吃光了
這是賠的錢 抱歉喔
一瞬間我感到不知所措
不管是她的語調或是外貌 都和原本不同
看起來就像是陌生的高中女生似的
我恍恍惚惚地接過了錢
房門也關了起來
爸媽對姐姐的關心是不會忽視的
晚飯準備好後他們會喚她
也會像發給我零用錢一樣 發給姐姐
爺爺奶奶也都很很照顧姐姐
不過 姐姐卻似乎有某種自覺
有客人來訪 我從沒看過姐姐走出房間
那時房間裡也不會發生笑聲
姐姐很少和爸媽有對話
即使爸媽主動提起話題
姐姐的回應仍是平淡而簡短
姐姐深知自己的不同
這似乎讓爸媽苦惱不已
學校的生活對我而言沒有改變
但對其他人似乎就不是這樣了
雖然大家仍然開心地聊天
但是嚴肅的時候變多了
放學後許多同學會留在教室讀書
大家一副抱定決心的樣子
我也有決心 也知道明確的目標
我和大家一起努力著 那種感覺很好
不過 也是從那時開始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有次姐姐的房門沒有關好
我無意間從細縫看見房間裡面
只有一瞬間
我看見許多布娃娃 填充玩具
書桌 還有一架鋼琴
姐姐的房間裡仍是黑白的
這使我覺得有些詭異
高二下 三段後
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加劇
我說不出那是怎樣的差異
但是 這和我想的有些不同
或是該說 有些新的想法開始在我的腦海盤旋
就像是想以科學解釋聖經一般
我對這認真讀書的光景 產生了點想法
只不過一切都還在模糊階段
我想再觀察一陣子
在經過姐姐的房間時
聽見了鋼琴聲
房門並沒有關上
她穿著白色襯衫 黑色背心
黑色領帶 黑色短裙 黑色長襪
姐姐談著鋼琴的身影
清楚地映入眼簾
那應是某所私立高中的制服
而彈奏著什麼曲子 我無法辨別
好聽嗎?
站在房門外的我 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怎麼這樣說嘛
姐姐沒看我 她是在自言自語
那一瞬間我的臉紅了 覺得非常丟臉
我快步走回房間緊閉房門
讓自己聽不見隔壁房的琴聲
姐姐瘋的原因
是因為對成績趕不上別人而感到懊惱
她是個自我要求很高的孩子
老媽是這樣說的
我不會瘋吧
偶爾 躺在床上等待睡意時
我都會這樣想
能這樣想的我 代表自己很清醒
這句子是絕對肯定的
高二升三 暑假
熬夜讀書的晚上
我抱著飢餓的肚子來到冰箱前
原本是打算拿出存糧的巧克力棒
但伸出手後 卻有點猶豫
最後我拿起一盒小美冰淇淋
鬼鬼祟祟地在客廳吃了起來
弟弟?
姐姐的白髮忽然飄過眼前
我嚇了一跳 冰箱的燈接著便亮了起來
1.2.3.4....
被冰箱燈照亮的姐姐背對著我數起冰淇淋
她一個個點閱 一直到第28個才停了下來
她轉頭看向呆愣的我
我尷尬地含著木頭湯匙 手裡捧著小美冰淇淋
似乎是確定了什麼
姐姐笑了笑 伸手拿了盒巧克力棒
這樣就扯平囉
她這樣說著
然後坐到我的旁邊
之後兩人什麼話都沒說
也沒有自言自語的聲音
成績單寄來的那天
我得知這次班排第二 校排第三
我笑了
那笑包含著驕傲與開心
成就感與滿溢的喜悅在心中交織
拿在手上的白紙黑字
我終於理解了所謂的不對勁是什麼
那既不是不安 也不是厭惡
不是迷惑 更不是什麼害怕
我覺得 好想大哭一場
我哭了
我的眼淚一直流 一直哭
哭著哭著 停不下來
直到眼睛痛地流出了血
傷口裂了開來
高三 一段前
痛哭並不能改變什麼
所有的事情 不論是對勁兒或是不對地
全都持續行走著
那晚我什麼都看不到
只覺得好痛
舊傷癒合後 我的視線像是蓋了層薄膜
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黑白的
桌子是黑的
制服是白的
同學的臉孔是白的
我的手是黑的
沒有灰階也沒有色彩
那是一個很極端的世界 在我的眼中
我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我不想再讓任何人為自己懊惱了 包刮自己
[姐 我可以進去嗎?]
恩?怎麼了?
方才還傳出笑聲的房間
笑聲的主人從房門裡探出了頭
白色的頭髮有一側垂了下來
姐姐穿著白色斑點圖樣的黑色睡衣向我問道
什麼都沒變的 就只有姐姐
[可以在你房間讀嗎?]
我的懷裡抱著大疊的講義
可以啊 不過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最近了解到
姐姐在和人近距離對話時
是不會發病的
不過即使只離開一點點
她還是會開始自己的對話
正常的姐姐很溫柔
不論過於消瘦的體型的話
她的應對就像個健全的人一般
最早那厭惡的情緒已經消失了
同情 憐憫之餘 更多的是有一個姐姐的親情
[我的房間太黑了]
高三上 一段後
只要弄清楚黑白後
和同學的處事模式幾乎是不變的
我依然覺得很愉快
在只有黑白的視線中
同學們越來越努力 他們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我也翻著厚重的課本習題
往期望的未來走著
一段的成績並無太大差異
這次的紀錄提升到全校第二
大伙不免用著資優生等等的稱號虧我
我的樣子看來很健康
爸媽似乎也都很滿意
每天晚上
我都習慣性地到姐姐的房間讀書
雖然在那仍只是黑白
但那空間裡的白色多於黑色
和隔壁我的房間恰巧相反
姐姐會在我讀書時到外面看電視
有時她會中途送上巧克力棒 自己則吃冰淇淋
我坐在黑色的椅子 白色的書桌前
姐姐在白色的娃娃圍住的黑色床邊
我們會趁那時聊上幾句
高三 二段前
那時起 同學間的情緒漸漸變的複雜
有些同學越來越展現光輝
而有些同學開始自暴自棄
升學的壓力已經逼的很近了
那時起
我常擔任傾聽煩惱 安慰他人的角色
這是大家能信任我的結果
我喜歡看見白色的臉孔 黑色的嘴唇再次綻放微笑
那是我所能做的
因為我的心中並沒有疑惑
我在姐姐的抽屜裡翻到了成疊的紙張
那是國中直至高中的成績單
姐姐讀的是私立國中 直升高中
小時候她由爺爺奶奶照顧
所以我們才一直沒見過面
姐姐發病是在兩年前
也就是我剛升高中時
成績單上優異的數字
一直到高三上 一段時結束
怎麼了?
姐姐帶著熟悉的零食進來
我想她身上穿的就是高中時的制服吧
我搖搖手說了句沒什麼
姐姐看來很愉快
遞給我巧克力棒後
她將小美冰淇淋放在鋼琴上
要不要 聽音樂
寂靜的苦讀夜裡
能有鋼琴聲陪伴是很舒服的事
姐姐談了一小段的琴
那晚 我就這麼趴在桌上睡著
或許是聽過琴聲的關係
雖然桌面很硬
我卻睡的香甜
夢中琴聲仍迴盪著
我仍不知道那曲子是什麼
高三上 二段後
[姐 要幫你買冰淇淋嗎?]
我打斷正和自己吵嘴著的姐姐
指向冰箱
她朝我看了眼 又看了看冰箱裡面
原本總是滿滿的小美冰淇淋
又到了只剩一排的缺貨時間
恩 這是錢 拜託了
那天也是補充巧克力棒的日子
走出家門時 無意間發現成績單已經寄到了
從信箱抽出
邊走邊拆開了信封
班排第一 校排第二
我很開心
這是很出色的成績
想必爸爸 媽媽 爺爺 奶奶都會高興的
我踏著夾腳拖鞋 往超市走著
路面是黑色的
電線桿是白色
手裡的鈔票也是白色
便利商店大門則是黑色
我細數著這些零碎的事物
感覺很悠哉
成績單是白色
字則是黑色
將它小心地對折 塞進口袋
還是快點買冰淇淋回家吧
姐姐期待的
可是滿滿一冰箱的冰淇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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