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ick

不知從何時開始
"病"蔓延了全世界的每個角落
人們一個接著一個得"病"了


那是一種肉眼見不得的微型寄生蟲
牠們由人類皮膚或呼吸道竄入 並攀爬到大腦築巢
"病"的繁殖速度無人能敵
得"病"的人們在一個星期後才會察覺
那時"病"已多到能覆滿大腦
像電子般在大腦皺摺間流竄
潛伏期之後 緊接而來的是6個小時的劇烈頭痛


但是接下來"病"的症狀便消失無蹤
它們不再使人感到不適
也沒有什麼副作用



除了 一些比較奇怪的行為




"病"的症狀就像一生都會得一次的水痘
頭痛後就能痊癒 自然不會受到重視
殺死"病"的方法和"病"的疫苗
在幾年前確實是存在的
但那昂貴的價格 以及不威脅生命的症狀
使它們沒了存在的價值


"病"就這樣越來越多
全世界都充滿了"病"
那是一種不治卻無害 很曖昧的病


不過 有時候還是會有例外
故事總是起於例外
例外總是過的特別辛苦

哎呀呀 真傷腦筋







我不會得"病"

這是一件連我都不敢相信的事
這輩子我都沒有頭痛過 實在是個異類


那天 我跑到一棟像是學校的廢棄建築
有個女孩在某間教室等著我

[哪有人在等你啊...]
看來我被吐槽了

教室裡和廢棄的大樓同一口氣
桌椅混亂 黑板上還有一個不知怎打出來的大洞
女孩穿著某所高中的制服 留著漂亮的直黑髮
坐在其中一張側翻的桌子上

[你是誰 在自言自語什麼啊?]


看起來經歷不少滄桑的女孩開口問我
我是不是該回答我正在說故事給你聽呢

[喂..不要不理我...]


我啊 我是逃到這裡來的啦
不然會被穿白色衣服的人抓去白色的塔裡面的


[你說的是醫生和醫院吧]
真是乾脆的女孩啊
那她又在這荒涼的地方做什麼呢?


我打算在這棟建築躲藏好一陣子




下午
女孩不知去哪拿了兩瓶鋁箔包裝的牛奶
一瓶遞給我 另一瓶自己喝了起來

[合作社那邊 還有剩餘的食物 我靠這些過活]
女孩含著吸管小口小口的吸著牛奶

那牛奶已過期三個月
只要放在鼻子旁就能聞到酸味

女孩也是得"病"的人
得"病"的人在痊癒之後 無法分辨食物的品質
臭酸 過期 或是生的食物 他們都會很自然地丟進嘴裡

6歲的我啃著早餐的發霉麵包時 總算領悟到這一點
順帶一提
得"病"過的人 情緒會比較激動明顯
或許和大腦有關吧


[我的身體沒辦法適應"病" 所以每個星期都會頭痛一次]


原來是這麼回事
所以說 兩個都是異類


[我總是給家人添麻煩 所以就離開家了..恩?你不喝嗎?]


啊 這個啊 不了不了
我可不想吃壞肚子啊


女孩露出困惑的臉
顯然不懂沒得"病"的人背後的辛酸血淚
不過那種人全世界大概也只有我吧

她邊說著要節省食物 邊把我丟下的牛奶收了起來



我和女孩在廢棄學校的生活開始了



幸好有太空包餅乾和瓶裝水
我才免於空腹狀態

[我要洗澡 幫我提水吧]
女孩拎了個水桶要我做工


這種地方也能洗澡啊?


[這裡的水還沒斷 我都提水在女廁洗]


原來如此
需要我在外面留守嗎?
雖然這裡根本就沒有其他人


[你是想偷看吧?]
哎呀呀 這麼容易就被發現了

我提了兩桶水放到女廁外面
自己則默默回到我們習慣待的教室


小時候
父母不能理解為什麼我不好好吃東西
他們總是拿著臭酸的水果
很生氣地要我吃完
他們很愛我 麻煩的是那些水果已經酸了




一天
我和女孩交談到一半
她突然抱緊了頭 大聲吼叫
大概是"病"的症狀發生了

我曾看過哥哥發作時的樣子
雖然那是很小的時候
但是那張扭曲的臉仍深刻印在我的腦海中

女孩像是要把頭皮抓破似地胡亂揮著手
她的身體因痛苦亂扭
拿頭去撞桌椅 撞黑板
像是在跳一支狂亂的舞

3小時是高潮 接著就開始減退
直到6小時全部過去

我盤腿坐在少數還是四腳站立的一張書桌上
靜靜看著女孩的動作

之後女孩就睡著了


隔天
我顧及食物對人體的重要
特地挑選封裝還沒酸掉的水果給女孩當早餐
雖然拿酸的給她也不會怎樣就是了

[啊 謝謝]
女孩拿牙籤刺起了白色保麗龍盤上的塊狀鳳梨
因為沒有酸掉 我也可以吃

[昨天我的樣子很可怕吧 人家在小時候就可以脫離險境 我卻得承受這種病一輩子]


嗯啊 真是恐怖呢
我光想到要發作好幾次就覺得難受

雖然我一次都沒有承受過就是了
這一句我沒說出口


[你真不體貼 應該要說些安慰我的話才對]


啊啊 是這樣嗎

我傻笑了起來
女孩嘴裡咀嚼著鳳梨塊 扁著眼睛看我




某時候開始 我決定鼓起勇氣
嚴正指責家人別再吃不健康的食物
剛開始他們只是笑笑
但有次他們卻用嚴厲的眼神回看我
我以為他們總算領悟了呢

沒想到我被帶到了穿白色衣服的人面前
爸媽和他討論著什麼


說我是不是生病了








[這裡的夕陽很漂亮喔]
我和女孩來到一棟校舍頂樓
兩人靠著圍牆看著遠方的夕陽
有點刺眼


還真的很不錯呢


[恩 對吧 你看]
女孩伸手指向遠方
[我家啊 就在那裡]

那是一棟氣派的洋房呢
真是美麗的家 想必有幸福的家庭吧?


[恩..你說的對..]
女孩的眼睛濕潤 流下眼淚
我沒說話也沒動作 看著身旁的女孩

她哭了起來
大概想起家裡的什麼了吧
[爸爸 媽媽 爺爺..大家一定都過的很好吧..]



女孩每隔某段時間就會打電話回家
說自己在新環境過的很好
要家人不要擔心

我好久沒打電話回家了
畢竟我沒有手機 帶了會被抓的


[我好羨慕你]
女孩屈膝坐在屋頂水泥地上
我也跟著坐下

[看你什麼都無所謂的 連看到人家在哭都不問候一聲]


哎呀呀 這樣不該是羨慕吧


[如果 我笨一點的話 就不用常常傷心了 或許我根本就不用離開家了
什麼都不知道的話 就可以像你這樣過日子了]


真是的 這樣講我很難為情啊
我也知道一些事的 像是白色衣服的人是敵人之類的
我們在屋頂上閒聊著直到陽光完全消失
連絲線都不剩




父母似乎從白色衣服的人口中得到了什麼驚人的事實
我看到媽媽掩面哭泣 爸爸則輕拍她的肩膀
臉色很沉痛

我生病了

白色衣服的人說謊
我明明就是最健全的人




晚上因為沒繳電費
廢棄學校是黑暗的

我的晚餐是不怕過期的泡麵
女孩則拿著早就不能吃的便當
她說不能老是吃泡麵 對身體不好的

但是我覺得泡麵很好吃啊
至少比臭掉的便當好吃


[耶..你要去哪裡?]

裝熱水啊
我只能說飲水機有水真的是奇蹟

[啊? 喔 我跟你去]
她的聲音夾雜擔心和放心

女孩很怕晚上
她很怕黑
所以沒有陽光的時間總是緊挨著我
我還沒來之前她晚上是怎麼過的呢?

女孩和我並肩走在黑暗中
她的手指輕輕搓揉著我的衣擺
飲水機在走廊盡頭
途中經過了廁所


我可以說我想去洗澡嗎?


[下流]

哎呀呀 被罵了
因為是晚上 看不到女孩的臉有沒有羞紅
真沒意思





我被白色衣服的人帶進了一間小小的白色房間
似乎要我在這裡生活

每天固定時間都有白衣人來和我談話
雖然他們每個都親切和藹
但那些話語中 似乎總是想引導我講出什麼

總覺得很令人不舒服
我明明就不是病人

連你們都拿長蟲的頻果給我吃
真受不了






[你要在這裡待多久呢?]
我和女孩坐在灑滿碎石的紅色操場上看風景
中間的草坪已經升級為草叢 比小孩子的身高還要高


待多久啊?沒有人來抓的話
就待到食物全部吃完吧


[你好自私 吃東西挑東挑西的 一大堆東西都不吃 現在還說吃完就走 ]


怎麼這樣說呢
我也有我的苦衷嘛
畢竟我沒有你們的鐵胃

說幾次女孩也不會懂
說幾次你們也不會懂
其實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領悟了
所以我決定什麼都不說了



我就是個挑食鬼兼自私鬼







有天 女孩講手機講得很激動
前一天女孩的病剛剛發作
拿著手機的她非常興奮
她開心地對手機說著
是!是!真的可以嗎?真的不會添麻煩嗎?
等等的字眼


[我..爸爸說我可以回家了]
女孩喜極而泣
她拉著我的手轉圈 笑容毫不保留
對她而言 回家是個期望已久 幾近捨棄的夢想


真是太好了呢


我也笑著說

[可是 你要怎麼辦?]


留在這裡 把能吃的食物都吃完
然後再離開


我沒有半點感傷
少了一個人 食物就可以吃更久
雖然女孩吃的我都不敢吃就是了


女孩的快樂神情緩和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憐憫

她伸手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我笑了 她卻看來更難過

[我覺得你好可憐]
女孩傷心地說 她不是在取笑我


怎麼這樣說呢?


[你總是什麼感情都沒有 什麼反應都沒有 真的好令人同情...]
你不懂 呵呵
我是健全的人
沒有"病"在身的人啊


激動的感情 難以控制的情緒
是"病"的後遺症

那是不被人們需要 卻擅自附加的"病"啊
就像臭酸的食物那般
是不能吃下肚的危險食品啊


但是你們永遠不會懂
因為你們是早已得"病"的人們



我目送女孩離開
然後走向廢棄的合作社
從中揀選少數我能果腹的食品以及瓶裝水

好了
等這些都吃完了 我再離開
健全的身體和頭腦要繼續堅持下去




我永遠不會得"病"
我肯定是全世界最健康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