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ice & song

不知是何年何月開始
記憶中是某次的萬國博覽會

台上那個奧國富翁大聲宣佈,改良出第三代蒸汽機

從那時候起,就進入了歷史上的
[次世代工業革命]

這工業革命真的不簡單
本來是農田的地方也全部都改良成機器了
第三代蒸汽機的效用實在太過強大

無所不取代的威力

整個世界立刻被灰色的鐵皮與玻璃膠大桶佔據

吞雲吐霧的世界與四處奔走的工人們
帶這個世紀趨向前所未有的繁榮盛世


第三代蒸汽機
簡直是造物主丟下來的禮物啊!




不過這個偉大的發明,還是有個致命的缺點
那就是它的工作噪音實在大的嚇人

據專家分析
似乎是因為蒸氣機與蒸汽機間,剛好形成所謂的"共鳴現象"
於是轟隆轟隆與碰碰叮叮的聲音交融

人類的耳膜在正常情況下根本無法工作,甚至連生活都是問題

因此接續的另一個偉大的發明,就是"耳機"











就在這種情況下

嗯,我就活在這種時空之下

應該懂了吧?我大概把近20年的歷史課本都背完了耶





就如往常一樣
早上6點起床,刷牙洗臉
穿上體面的西裝,還有盜版勞力士
在圍上一條圍巾

啊!差點忘了得換上室外用的G型耳機

我跨出家門,準備發動停在路邊的小轎車
呼!外頭好冷啊!


我是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平凡人


經過幾年的打拚,自己也開了家工廠
還算是滿成功平順的人生吧!

也已經快三十歲了
人生大概也差不多如此吧!
平平的過,偶爾有些意想不到的驚喜

「這就是人生吧！」我瀟灑的感嘆


接著我就發現原本停在路邊的小轎車不見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大叫
原來市府有在抓違規停車啊...真是...
這下該如何是好

雖然工廠離家裡只有兩條街
但最近的治安實在是遭到一個..恩..翻掉

不過啊!既然違規停車都在抓了
治安的問題應該也沒新聞報得那麼糟吧!
我樂觀的想




走在灰暗的大馬路上,聽不到任何聲音
好多汽車與卡車穿梭

行人道真的好窄
說起來,不知道幾年沒走行人道了

真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而且真的不是普通的冷

G型耳機果然厲害,幸好有它,不然我的耳朵豈不是完蛋




其實偶爾走走路也不錯嘛
雖然沒有新鮮的空氣啦...
嗯..也沒有漂亮的風景..
沒有溫暖的太陽...

好啦!至少運動運動,對身體多少有點幫助
幫自己想了個好藉口,邊舒展著身體邊大步走著

突然煙癮上身,我停下腳步,從西裝內袋摸索打火機
就在這時,路旁有個人對我揮了揮手
一個瘦小的男人
我愛理不理的轉向他
男人身上的衣服相當破舊,戴的是已經絕版的棉罩式耳機
身上披著一件毯子坐在路邊
標準的街友吧?我想

男人指了指他右後方的地板
「?」
我順著他的手勢看去,但是什麼都沒有啊?
他越指越激動,我緊張地彎下腰往那方向看

啪撻!

「!!!?」
那一瞬間男人抽走我的耳機,衝進了旁邊的暗巷裡

天啊!怎麼會這樣!?

二話不說衝了上去,往前一抓,抓到了他披在身上的毯子
但那男人卻失去了蹤影

「....」
我呆立在那,直到我想到被扒走的是耳機
才真正覺得事情不妙了

轟轟轟叮叮隆隆-----------!!!!!

「嗚啊啊啊!救命啊!」
我摀著耳朵大喊,根本沒用啊
又沒人聽得到,而且聲音還是不斷地灌進來


天啊!該怎麼辦
這樣下去必死無疑
太久沒聽到聲音了
我全身冒著冷汗 手腳無力
頭暈目眩地想要嘔吐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我沒了意識
只記得慌亂地動起自己的腳
往暗巷裏面衝刺

不斷地衝刺 不斷地衝刺
可是轟隆聲窮追不捨
好像後面有個大怪物要將我吞下肚似地
我完蛋了!真的完了!
我的身體快分裂開來了!要爆炸了!!


啪撻!




「嗚啊啊啊......!?」

等意識恢復了
我感到水泥地的粗糙觸感

前面一攤水花,看來我剛剛是踩到水跌倒了
我膽怯地摀著耳站起
看看四周

這裡相當安靜 怎麼會這樣?

我試著將手放下
第一次輕輕拉開 又害怕的放了回去
第二次放下到耳垂的高度 又緊張地提起摀住
嚐試了許久 最後終於能安然地放下了


現在的位置仍在某條暗巷中
我能如此確定

但這裡究竟是哪裡呢?
怎麼可能有還沒被人開發的地方?
而且沒但點聲音侵入?
我左右張望

左邊是一塊高的不得了的水泥牆
右邊則是一間廢工廠
它的鐵門入口就面向著我



真是莫名奇妙的地方,不過也因此得救了

我點起一根菸,靠著廢工廠的鐵皮牆站立,策劃下一步該如何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也沒辦法跟別人說怎麼來
現在沒耳機,又沒辦法隨便走出去

真傷腦筋




就在那時,我聽到有聲音傳出
「嗚啊啊啊啊!!!」
我嚇得跳起
反射性地摀起耳朵,縮在一旁
完蛋了!剛剛不會在做夢吧!?

可是我發現聲音不見了
於是又放下了手

聲音又出來了!!!
「嗚啊啊啊!!」
又是一次同樣的動作
然後聲音又不見了

搞什麼啊?
我反覆著一模一樣的動作好幾次
直到我終於發現那聲音因為音量太小
在我摀住耳朵就聽不到了,所以才會消失又出現

我拍拍長褲起身,那聲音仍徘徊在附近
「不是工廠運作的聲音呢...」我自言自語道

隨著聲音的帶領,小心翼翼地走進廢工廠
聲音的來源似乎在堆滿木箱與鐵桶的角落

本想一探究竟
但下一步,我已經動不了了


那聲音好美


是歌聲吧?她在唱歌吧?

好美 好美啊


我真的就這麼呆立在原地
閉上眼
讓純潔無瑕的聲音流入耳朵

那一刻,身體從未如此舒暢過
這一生以來,甚至可以說未曾聽過如此毫無雜質的聲音

一段時間後,歌曲到了一個段落
我輕輕的往裡面走去
一個柔弱的少女坐在木箱與鐵桶之間

手抱著膝 頭正靠在手臂上

少女很瘦,手臂幾乎沒什麼肉
留有一頭漂亮的長髮
穿著有點污漬的水手服與長裙

總覺得哪裡不對...
啊!她沒戴耳機呢!

我悄悄地看著她
忽然想到這麼寒冷的天氣裡
只穿著一件夏季的水手服
一定很冷吧?

於是我拿起剛剛從那個死小偷身上抓來的毯子
想要遞給那女孩

[!]
女孩看到我立刻轉了臉色
整個表情寫著驚愕

我突然也不知所措
只好用商業界最常做的打招呼方式
微微鞠躬,然後伸出手,示意友善的握手

但女孩依然害怕著
我前進一點,她就試著往後縮一點

很怕陌生人嗎?我想

於是我想直接把毯子放在她腳邊
但一當我放下,她卻畏懼地爬上木箱,從窗戶跳了出去

「啊啊..怎麼會這樣呢?我真是搞砸了..」我滴咕著
老實說,我覺得自己真是個大笨蛋

最後我還是將毯子放在那
希望那女孩會回來


這是我初次遇見她
置於我是怎麼找到回去的路
我想那並不重要了




第二天早上
我依然做了規律的重複動作
但當我正說服自己,開昨晚領回來的車去公司時
卻已走到了那暗巷

我明明就告訴自己,要把昨天遇到的一切當成夢境了

但一當想到那歌聲,我居然無法自拔
腳就這麼自然地,往那廢工廠走去

我放下新買的Z型耳機
滿心期待 能聽到那天籟般的歌聲
然後她如同映著我的心意般響起了

這次我沒有現身,只是在旁偷偷看著
那女孩將昨天那塊毯子折成四方形
放在一旁,並沒有使用

但那不是重點
她能再次回來唱歌,已經讓我心滿意足了


就這麼度過美妙的小小段早晨時間
我又匆匆地衝去了公司




可想而知
就像很多愛情浪漫小說一樣

每天早上,我都前往那裡
女孩也每天都在那唱歌

她唱著,我聽著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的存在

但能聽到那歌聲
我覺得好幸福


時間久了,我無法割捨那一切
公廠的業績下滑,工人們抱怨四起
但我一點都無所謂
我漸漸地少去公司
漸漸地不想回到那些地方


少女唱歌時的表情
是那樣充滿幸福又帶點溫柔的
偶爾有些歌曲,她會露出有點哀傷的表情
而有些,又甜甜的笑著



我常想：她是如何 能唱出似乎不屬於這世界的歌聲?



我有了個觀眾席
就在少女坐的位置的左邊
中間有木箱隔開,她不會看到我
但我卻能清楚地聽到清澈透明的聲音


好美 真的好美
怎麼聽 都不會厭倦的歌聲



我戀愛了



我不懂我愛上的是那少女,或是她的歌聲
但我已確切明白,從那歌聲中,我得到太多救贖




以往那平淡的人生觀
猶如假象一般,在真正碰到所愛的事物時
才會感到

那些都是用來矇蔽自己、麻痺自己的虛假藉口



我害怕菸味讓少女難受
因此當想抽菸時
我會到工廠外頭
但我仍靠著那面鐵皮牆,靜靜地聽著鈴噹般的歌聲


我無法自拔於那歌聲
工廠倒閉 財產流洩
不顧於旁人怪異責備的眼光

我厭惡戴著耳機的世人


我的生活充滿著的是美麗的歌聲






當然
就像很多浪漫愛情小說一樣
這種情況並不持續太久
人不可能永遠生活在桃源仙境裡





時間以奇妙的感覺過著
其實說慢不慢,說快不快

冬天開始飽和,天氣越來越冷

而就在那天



女孩死了



在與暗巷出口橫接的大馬路上,大卡車的厚實車輪之下
女孩倒在那





冰冷蒼白的屍塊上,灑滿鮮紅的小點




女孩的頭部與右膝被車輪壓的粉粹
所以看不出她迎接死亡的表情
但她的手上仍拿著一個小小的可頌麵包

我看到對街麵包店的師傅、大卡車司機與一位警察在那做盤問
呆立在那的我,恍恍惚惚的開啟耳機的收訊

是老實的麵包店師傅的聲音
「那女孩每兩三天就會來我這偷走放在店外、已經不太新鮮的麵包
我看天氣這麼冷,她穿著短袖,連個耳機都沒有
實在不忍心了
她剛剛來時,又像往常一樣,驚恐地拿起麵包
於是我上前跟她說『那些麵包就送你吧！以後肚子餓,可以來我這裡拿。』
但她卻反而更恐慌似地轉身逃跑...然後悲劇就發生了....啊..神啊... 」

警察先生一臉明白似地點點頭
又看向卡車司機

「我已經狂按喇叭也猛踩煞車了,可是她還是沒有一點感覺的直衝出來...」
司機無奈地搖搖頭,好像很後悔
警察先生拿起小簿子寫著什麼


啪撻




我切斷了耳機收訊,那一刻我終於懂了








原來那女孩是個聾子








轉身往暗巷走去
我的動作一定像個行屍走肉



不知道為什麼
我總覺得那個偷走G型耳機的小偷
似乎就坐在那暗巷與大街的轉角
對我冷笑著

但那裡當然什麼都沒有



到了廢工廠
依然習慣性地取下耳機
不過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啪撻





我採到結成小片薄冰的積水而滑倒
碰觸到了粗糙的水泥地



突然
我回想起第一次來到此地的我
於是我提起雙手摀住耳朵
做在那個木箱旁邊
緩慢地放下雙手,渴望有什麼東西能流進耳裡

重複了這動作好多次
直到能認清事實為止




我好像坐在那裡,坐了好久好久






直到回到家裡
我才意識到家具與轎車早就變賣一空




而換來的東西,似乎已在一瞬間消失





歌聲奪走了我的一切

那歌聲是詛咒的,是罪孽的

是那歌聲誘惑了我,毀了我平淡而穩定的人生









不,並不是那樣的










女孩的歌聲使我得到救贖

女孩不受塵世歌唱的模樣,是什麼都無法比擬的


解救我的,喚醒我的

使我免於麻痹欺騙一輩子的 是那女孩的歌聲




我笑著,看著街上那些忙碌的人群




原來我是幸福的










--終章---------------------------------------------------------------------








在那之後
我有了種新的感覺

感覺自己不會再多活幾天了
應該就快死了


我曾爬上7層樓高的住宅試圖結束一切

不過求生慾與對死亡和高度的恐懼仍使我卻步了






我還是如此平易 如此無負擔的活下來
但我總覺得沒有東西在等我了
應該就要結束了才對





每天我依然到那裡
依然坐在那個位置

抽菸時則站到外面


我是很理性的人
所以當然不會說"女孩其實一直在那裡"這種沒有道理的話



我曾拿起那條毯子聞嗅
自以為會有洗髮精的香味或是女孩子獨特的體香
但是什麼都沒有,只有霉味


看來她折好那毯子後
真的一次都沒用過吧!







那天下午依然如此
我卻想到了一件事


是呀!我還能作一件事




我抽下掛在脖子上的耳機
我最後的資產


一把丟到水泥地上


啪撻一聲 用力地踩壞了






然後我衝了出去

轟隆聲如雷貫耳,沒有拋物線的由小而大
巨響通徹了全身

身體就要炸開了!要爆炸了!!


我似乎咆哮著
又好像只是張大嘴巴



轟轟轟轟隆隆隆叮叮叮隆隆-------------------------








就這麼瘋狂的站在迷惘的街上





直到耳膜到了極限
再也承受不住為止























城市永不停歇
天空依然灰暗

而人們個個懷著未知的明天打拚著






























我則在那之後


得到了所有的安靜